嘉靖帝目光掃到了張沐身上，冷冷道：“事情是你發現的，該有你參與，你現在是裕王府的護衛指揮僉事？”

張沐道：“是。”

嘉靖帝道：“去錦衣衛做指揮僉事吧，幫著黃錦和劉守友給朕把所有妖人都揪出來。”

嘉靖帝一怒之下，張沐倒是升了官。雖然都是指揮僉事，但王府護衛只相當於一個普通的衛所親軍，遠不能跟錦衣衛相比，錦衣衛指揮僉事已是朝廷正四品高官了。

張沐隨即拜道：“臣定不負皇上所望。”

說著，張沐眼角瞄向梁柳，道：“那這位梁公公……”

跪服在地上的梁柳瞬間渾身一顫，心中哀嚎：這小混蛋真是懟上他了，一點活路都不給。

果然嘉靖帝幾乎沒有任何猶豫，直接道：“一並嚴審！”

張沐道：“微臣領命。”

……

一個看似尋常的木偶居然會有如此大的威力其實一點也不意外。

因為那木偶並不尋常，而是巫蠱術中極為陰毒的魘鎮之物，也是歷朝歷代，無數帝王最忌諱、最無法容忍之事。

當年大漢武帝就因為此類巫蠱之事，將皇後衛子夫一家滅族，太子一家幾乎屠盡，大小官員，朝廷重臣被誅滅三族的超過六十家，整個長安城數萬人被殺，人人自危，大漢王朝也元氣大傷。

一百多年前大明朝開國太祖爺也被親侄子行此陰毒手段詛咒，太祖朱元璋直接將侄子活活打死，所有相幹人等悉數連誅，連同數百個家族一同滅族，最後被殺者超過十萬！

而嘉靖帝又是最迷信仙道之說的帝王，有人將他的名字、生辰八字做此陰毒妖法，釘地而壓，這簡直比用毒蠱暗害他還要讓他無法容忍。可以想見帝王怒火三千丈，只怕要用無盡的人頭和鮮血才能抵消了。

事實上張沐這一次的選擇極為明智，他沒有把事情都推到真正的山春佳音身上，而是準備把那個宮女指認成山春佳音。因為對他而言，山春佳音是成妃還是成妃宮裏的一個奴婢都一樣。但對嘉靖帝而言卻大不一樣，如果成妃是山春佳音，那倭寇能將耳目安插在他身邊十幾年他都毫無察覺，這豈非是在說他有眼無珠？以嘉靖帝剛愎自用的性子即便表面不說，心裏也會對張沐有不快。而如果倭寇安插進來的耳目只是宮裏的一個奴婢，那就不是他嘉靖帝的過錯了，而是下面人的失察。

除此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二十年前壬寅宮變，嘉靖帝險些被一群宮女殺掉，自此以後嘉靖帝對宮中的奴婢都懷有極大的戒心，如果此次毒蠱之術是由宮女動的手腳，嘉靖帝不止會更加相信，也更容易下令嚴查到底。

而只要嘉靖帝要嚴查到底，張沐這一次就能做很多很多事，多到連他自己之前都想不到。

……

後宮出現巫蠱之禍，已經沒有比這更大的事了，整個京城都註定不再安寧。

東廠督主黃錦將所有遂寧宮的奴婢、太監全部抓獲，甚至連給遂寧宮洗衣做飯的奴婢也沒放過一個。

錦衣衛副指揮使劉守友在陸炳死後已暫掌錦衣衛，他也奉命圍住了工部尚書方浩的府邸，若是尋常案子牽扯到他府上十幾年前的一個奴婢，他這位當朝重臣也不至於全家都被直接抓進詔獄，可巫蠱重案，尚書府內無一幸免！

至於張沐在接任錦衣衛指揮僉事後也有了三名錦衣衛千戶，數十名錦衣衛百戶為其所用，昔日嘉靖帝身邊的大紅人梁柳則落在了他的手上。

已是巫蠱之禍的第三天，錦衣衛南鎮撫司詔獄大半牢房都關押著工部尚書府上的人，其中相當一部分人還在嚴刑拷打之中，雖然這些人基本上什麽都不知道，但覆巢之下無完卵，進了詔獄，任你體魄如何強健都得先留下半條命再喊冤。

而在單獨的一處牢房內，是張沐專門為梁柳安排的地方。

此刻張沐坐在一張太師椅上，兩名錦衣衛千戶諂媚地站在他身後，這兩人曾經都在獵苑武鬥中隨陸煒一起追殺過自己，沒想到今日居然成了他的手下，當真諷刺。不過張沐知道他們都是奉命行事，不聽也得聽，所以並未打算跟他們計較。

而在張沐的對面，肥肚油腸的梁柳正被兩名錦衣衛從牢房中拖拽到刑臺上。

看著刑臺上一樣樣酷刑工具，以及不知多少曾經被酷刑折磨留下的犯人血跡，梁柳發出殺豬般的嚎叫，已經嚇破了膽。

“大人，張大人，我真的是冤枉的，真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啊。”

梁柳拼命掙紮著，奈何只是在做無用功，張沐就這麽冷漠地看著他被五花大綁在刑臺上。

張沐幽幽開口，“梁公公，我還沒問你犯了什麽事呢，你怎麽就開始喊冤了？”

梁柳結巴道：“巫……不是巫蠱的事嗎？”

張沐道：“是，我查的就是這件事.”

梁柳連道：“我真的冤枉啊，大人……”

張沐則不急不緩的一手指向梁柳，道：“先好好招呼一下梁公公，別打死就行。”

梁柳一楞，甚至都有些沒有反應過來，他怎麽都沒想到張沐居然問都不問罪，直接就要打他，這是什麽仇什麽怨？倒是一旁的牢頭機靈，立刻躬身稱“是”，而後拿起一根長鞭就殘忍的走向了梁柳。

對犯人嚴刑拷打，這是詔獄裏的家常便飯，更何況這是一位錦衣衛指揮僉事親自下的令，牢頭自然要好好表現。

瞧得牢頭殘忍的模樣，梁柳立刻瞪大驚恐的眼睛尖叫道：“大人，大人，有話好說，有話好說啊……”

張沐淡漠道：“不著急，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談。”

梁柳剛欲再開口，卻是一聲淒厲的慘叫遮掩了一切，牢頭的第一鞭已經打在了他身上，瞬間便是一道觸目驚心的長長血痕，緊接著是第二鞭、第三鞭、第四鞭……，牢頭沒有絲毫心慈手軟，每一次都是全力抽打。

鞭刑在眾多酷刑中根本不算什麽，但這對於養尊處優的梁柳來說扛起來並不容易。

“大人，大……，你想問什麽，你問，你問啊！”僅僅還未到二十鞭子，梁柳就已經撐不住開口求饒。

牢頭請示般地看了張沐一眼。

張沐卻示意他繼續。這一幕也是令生不如死的梁柳瞬間絕望起來。

很快梁柳便被打的血肉模糊，從求饒到謾罵再到癲狂，最後終於是支撐不住昏死了過去。整個過程張沐都冷漠的看著，他看著梁柳被這般嚴刑折磨，就好像看到了十幾天前藍道行在詔獄中的樣子一樣，一想到此，張沐的眼睛便多了幾分邪魅的猩紅之色。

“嘩……”

一盆冷水澆下去。梁柳終於勉強蘇醒了過來，只是劇痛之下意識已經變的有些模糊。

張沐毫無感情的道：“梁公公千萬別死了，咱們以後相處的時間還長著呢。”

梁柳像看鬼厲一般地看著張沐，道：“你到底怎麽樣才肯放過我？你想我說什麽？”

張沐道：“你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就自己交代，不想交代也無所謂。反正我並不著急，只要你也不著急就行。”

張沐話鋒一轉，又命令道：“繼續打，等再昏過去了，就讓他歇一會再打，我就不在這裏陪他了。”

梁柳聞言連忙叫道：“大人我招，我都招。”

幾乎不敢再有絲毫停頓，梁柳已經開始將自己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，包括什麽時候拿過誰的好處，什麽時候受人指使在嘉靖帝跟前顛倒黑白，說人長短等等，到了最後終於是說到了受鄢懋卿、成妃重金賄賂誣陷藍道行，進而幫嚴世蕃陷害徐階之事。

然而令梁柳奇怪的是，之前他交代了自己數不清的罪，張沐雖然令下面的人全都一一記下，但卻未做任何表態，可當說到這一件時，張沐卻忽然開口，令他詳詳細細全部說清。

梁柳不敢違命，待老實交代完後，張沐猛然冷喝道：“大膽，死到臨頭你還敢陷害成妃娘娘。娘娘深居後宮，又怎會幹涉徐閣老與嚴黨之爭？”

梁柳嚇的一機靈。

張沐喝道：“你再說一遍，是成妃，還是成妃娘娘身邊的細作妖女秋菊？”

梁柳眼睛打著轉，他深知現在的秋菊可是巫蠱重案的要犯，一旦跟她扯上關系很容易就會被牽扯進去。他服侍皇上二十多年，其他的罪興許還能保得一命，可若是跟巫蠱重案有牽連，他也必死無疑，這個張沐分明是想把他往死路逼。

張沐陡然喝道：“給我打！”

……

最終梁柳還是屈服了，詔獄之中多少錚錚鐵漢都會被屈打成招。更何況成妃什麽事都是交給秋菊等人辦理，誣陷藍道行之事的確是秋菊找的他，這般審訊之下，一個養尊處優肥肚油腸的老太監如何不認罪？

看了一遍梁柳簽字畫押的供狀，張沐也是滿意地點頭道：“此人定還有重罪沒有交代，你們繼續嚴加審問，絕不能有半分松懈。”

“是！”幾名錦衣衛和牢頭、獄卒齊齊應命。

梁柳則連忙哀求道：“大人我真的什麽都說了，我什麽都說了啊。”

張沐懶得再看梁柳一眼，直接起身離開。梁柳進了這詔獄是別想活著出去了，就看他能撐幾天不被打死。而張沐還有更重要的一個人要親自審問，那個人才是他辛苦設這一局的關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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